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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芒加德!”萨拉喊道。对方被突然一惊差点儿吓坏了。“你要自找麻烦了。”
埃芒加德趔趄着从脚凳上站起来。她趿着拖鞋向这边迎上来,这双拖鞋她穿实在太大了。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哭红了。
“我知道我会倒霉的——如果被发现的话,”她说。“但是我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哦,萨拉,请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不再喜欢我了?”
她话音里有点儿什么使萨拉喉咙里那块东西又升上来梗在那里。她的话是多么亲热和纯朴一多么像原来那个曾要求萨拉做“最要好的朋友”的埃芒加德。它听上去似乎说明过去那几星期中,她看上去表示的意思并不是她存心要表示的。
“我是喜欢你的,”萨拉回答。“我原以为——你明白,现在样样事情都与以前不同了。我以为你——也不同了。”
埃芒加德睁大了她那双泪眼。
“什么,是你不同了!”她喊道。“你不想和我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你在我回来以后变得不一样了。”
萨拉想了片刻。她明白自己做错了事。
“我是不一样了,”她解释说,“虽然不是你想的那种不一样。铭钦女士不想让我和姑娘们谈话。她们大多数也不想和我谈话。我想——也许——你也不想。所以我存心躲着你。”
“唉,萨拉,”埃芒加德受了责备似地感到沮丧,几乎要哭出来。接着她俩互望了一眼,冲向前去拥抱起来。必须指出,萨拉那一头黑发的小脑袋俯在那盖着红披肩的肩膀上有好几分钟。当初埃芒加德似乎拋弃了她,她曾感到可怕地孤独。
后来,她俩一块儿坐在地板上,萨拉双臂抱膝,埃芒加德紧裹着披肩,爱慕地望着萨拉的那张奇待的、长着双大眼睛的小脸。
“我再也受不了啦,”她说。“我敢说你没有我也能活下去,萨拉,但是没有你我可不能。我几乎像死去了。所以今天夜里我蒙着被子哭的时候,忽然想到偷偷到你这儿来,只想求求你让我们再做朋友。”
“你比我好,”萨拉说。“我太骄傲了,不肯努力交朋友。你知道,现在种种考验来了,它们证明了我不是个好孩子。我早就担心它们会这样证明的。或许”——若有所悟地皱起前额——“就是为了证明这一个,这些考验才来的。”
“我不明白这些考验有什么好处,”埃芒加德口气坚决地说。
“我也不明白——这是实话,”萨拉坦率地承认。“但是我想有些事情可能会有好处,即使我们还看不出。可能——”她迟疑地说,“铭钦女士也有好的地方。”
埃芒加德环顾了一下阁楼,有点害怕,并感到奇怪.
“萨拉,”她说,“你觉得你能忍受这儿的生盾吗?”
萨拉也环顾了一下四周。
“如果我假装它已相当不同了,我就能忍受,”她回答,“或者,如果我假装这是一则故事中的一个地方的话。”
她慢慢地讲。她的想象力开始为她工作了。自从她蒙难以来,想象力根本没有为她运转过。她觉得它好像已经麻木了。
“有人曾生活在更恶劣的环境中。想想伊夫城堡地牢里的基督山伯爵。想想被囚禁在巴士底监狱里的人们吧!”
“巴士底监狱,”埃芒加德小声嘀咕道,注视着她,听得开始着迷了。她想起法国大革命的故事,那是靠萨拉绘声绘色地讲述才在她心中留下印象的。除了萨拉没人能做到这一步。
萨拉的双眸中闪露出大家所熟悉的那种光芒。
“是啊,”她说,紧抱着双膝,“那可是个玩‘假装’游戏的好地方。我是巴士底监狱的一名囚犯。在这儿呆了一年又一年——呆了好多年,人人都把我忘了。铭钦女士就是那监狱看守——而贝基,”——突然间她眼睛里又添上了一抹光辉——“贝基是隔壁牢房的囚犯。”
她转向埃芒加德,模样完全像当初的那个萨拉了。
“我要这样假装,”她说,“那将是个很大的安慰。”
埃芒加德兴高采烈起来,同时感到敬畏。
“那么你肯全都讲给我听吗?”她说。“我可以在夜间,每逢没人知道的时候偷偷地到你这儿来,听你讲白天编好的故事吗?这样我们看来就是比以前更好的‘最要好的朋友’了。”
“是的,”萨拉点头回答。“患难考验人们,而我的患难考验了你,证明你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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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梅基塞代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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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朋友中的第三个是洛蒂。她是个小不点儿。不知道什么叫逆境,看到她这小“养母”的变化使她大为迷惑不解。她曾听到流言说萨拉遇到了意外的事情,但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变了样子——为什么穿上了旧的黑色连衣裙,到教室里来仅仅是为了教课,而不再坐在她那荣耀的席位上自己听课。小家伙们发现萨拉不再住在埃米莉一直大模大样坐在其中的那些房间里,便交头接耳议论开了。洛蒂最难以理解的是当人家问萨拉问题时,她说的话是那么少。对于七岁的孩童,神秘的事情必须解释得很明白才能让她理解。
“萨拉,你现在很穷吗?”洛蒂在她这朋友教小家伙们法语课的这一个早上悄悄地问道,“你像乞丐一样穷吗?”她把一只胖手插入萨拉瘦瘦的手中,睁圆一双含泪的眼睛。“我可不要你像乞丐那样穷。”
她看上去像要哭出来似的,萨拉便连忙安慰她。
“乞丐没有住的地方,”萨拉鼓起勇气说,“可我有个地方住。”
“你住在什么地方?”洛蒂追问着。“那个新来的女孩睡在你的房间里,那房间已经不那么漂亮了。”
“我住另外的房间,”萨拉说。
“是个好房间吗?”洛蒂问道。“我要去看看。”
“你别说话了,”萨拉说。“铭钦女士正看着我们呢。让你说悄悄话,她要冲我发怒的。”
萨拉早已发觉自己必须对每桩不该做的事负责。如果孩子们不注意听课,如果她们交头接耳,如果她们不安生,那么受谴责的就该是她自己。
但是洛蒂是个有决心的小家伙。如果萨拉不告诉她住在哪儿,她会想别的办法找到那地方。她和小伙伴们交谈,紧跟着大女孩们,听她们闲谈,根据她们无意中泄露的消息采取行动,因此在有天傍晚开始四处寻找,爬上她从不知其存在的楼梯,来到阁楼那一层。她发现有两扇门紧挨在一起,打开其中的一扇,看见她所热爱的萨拉站在一张旧桌子上,眺望着窗外。
“萨拉!”她喊道,给惊呆了。“萨拉妈妈!”她吃惊的是这阁楼是这样空荡荡,这样丑陋,似乎远远地离开着这个世界。她那两条短腿好像已经攀登了几百级楼梯。
萨拉听到她的话声,转过身来。这回轮到她被惊呆了。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如果洛蒂开始啼哭,碰巧被人听见,那她俩就倒霉了。她跳下桌子,奔向洛蒂。
“不要哭,不要出声,”她恳求着,“否则我会挨骂的,而我一整天已挨够了骂。这——这房间还不算太坏,洛蒂。”
“不坏吗?”洛蒂喘着气说,她咬着嘴唇环顾了一下四周。她眼下依然是个娇惯的孩子,不过为了她深深爱着的养母,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这么说,凡是萨拉住的地方不晓得什么缘故都完全可能变成好地方落啦。“为什么不算太坏,萨拉?”声音轻得几乎像耳语。
萨拉把她抱紧,想笑出来。这胖胖的童稚身体里、传出的温暖给入一种慰藉。她艰难地度过了一天,刚才一直用热切的目光凝视着窗外。
“你能看到各式各样在楼下看不到的东西,”她说。
“什么样的东西?”洛蒂好奇地问,就连那些大一点儿的女孩子,萨拉也总是能引起她们的好奇。
“那些烟囱——离我们很近——冒出的烟缭绕上升像花环和云雾,一直升上天空——还有麻雀在跳来跳去,就像人一洋彼此交谈——而其他那些阁楼的窗子,随时都有可能突然伸出人头来,你可以琢磨是谁在探头。你觉得这一切都高高在上——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啊,让我看看,”洛蒂喊道。“把我抱上去!”
萨拉把她抱上去,她俩一起站在那张旧桌子上,倚在屋顶天窗的边缘上向外眺望。
凡是未曾这么看过的人是不知道她们所看到的那个不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在她们两边展开着的石板瓦屋顶一直下斜到房檐的排水槽。麻雀在那里做窝,啁瞅着,跳跃着,无所畏惧。其中有两只栖息在最近处的烟囱顶上,狠狠地争吵着,直到一只把另一只啄跑。相邻的那扇阁楼窗子关闭着,因为隔壁那栋房子无人居住。
“我希望有人住在那儿,”萨拉说。“离得这么近,如果有个小姑娘在那阁楼里,我们就可以把头探出了窗子交谈,还可以爬过去见面,如果不怕掉下去的话。”
天空似乎比从街道上看去近得多,这使洛蒂着迷。从阁楼窗子穿过烟囱管之间望去,下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显得几乎并不真实。你很难相信有铭钦女士、阿米莉亚小姐以及教室的存在,而场院里的隆隆车轮声似乎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
“萨拉啊!”洛蒂喊道,偎依在萨拉护卫着的臂弯里。“我喜欢这阁楼——我喜欢它!这儿比楼下好!”
“瞧那只麻雀,”萨拉悄声说。“我要是能有些面包屑扔给它就好了。”
“我有一些!”洛蒂尖声插话,“我口袋里有块碎面包,是我昨天用自己的钱买的,我留下了一点儿。”
她俩刚把一些面包屑扔出去,那只麻雀就跳起来飞到邻近的烟囱顶上。它显然不习惯于阁楼中的亲密朋友,被意外出现的面包屑吓着了。但是那时洛蒂保持着绝对安静,而萨拉非常轻柔地学着小鸟的啁啾声一一好像她自己简直就是一只麻雀一一那麻雀看清了刚才把它吓一跳的东西原来是对它的款待。它把头 一侧,从烟囱上栖息的地方眨巴着眼睛朝下望着面包屑。洛蒂几乎没法再保持不动了。
“它会下来吗?它会下来吗?”她悄声说。
“看它的眼神好像要下来,”萨拉也悄声回答。“它正在反复思量敢不敢下来。是啊,它要下来!是啊,它下来了!”
它飞下来,跳向面包屑,可是却在几英寸距离之外站住了,又把头一侧,好像在斟酌萨拉和洛蒂会不会突然变成两只大猫,向它扑来。最后它的小心眼儿告诉它,她们实在比看上去的样子要和气,于是它跳近些,再近些,飞快冲向最大的那一块,倏地一啄,衔住了,飞到那个烟囱的另一侧去。
“现在它知道了,”萨拉说。“它还会回来吃其他的面包屑的。”
它确实回来了,还带来了个朋友,那朋友飞走了,带了一个亲戚回来,它们便一起美餐一顿,唧唧喳喳地大声叫唤,还不时停下来把头侧向一边观察着洛蒂和萨拉。洛蒂高兴得完全忘记了阁楼开头给她的可怕印象。事实上,当她被抱下桌子回到还是原来样子的现实中时,萨拉竟能指给她看室内的许多美好之处,那是她本人没有料想到的。
“这阁楼这样小,这样高于一切,”萨拉说,“几乎像树上的一只鸟窝。这倾斜的天花板是多么有趣啊,瞧,房间的这一端低得你几乎站不直。当晨光来临之际,我可以躺在床上通过屋顶天窗向上直视天空。天空就像四方的一摊亮光。如果太阳就要出来,有小小的粉红色云朵飘浮在空中,我觉得几乎能触摸到它们,如果下雨呢,雨点滴答滴答地响,就像在讲什么美好的故事似的。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