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打倒那老浪子拥有女人的帝国主义!这口号,我将时时刻刻来低声的喊。打倒呵,打倒呵!
“我如今是往火里奋身跃去了,倘若这是一个火盆。我愿烧成灰,我决不悔。
“事情的张扬,将给我在这家庭中是怎样一种打击,我是不必再去计较了。眼前的奇迹,我理合去呆子样用我的全力量去把握,这是一种足以为自己在另一时幻想中夸大的伟大事业。明知是此后的未来的事实,会给我一个永远不能磨灭的痕迹,这痕迹就刻附着永远的苦恼,还是愿呵。
“我今天做的工作,是礼法所不许但良心却批准了的工作。抱了她,且吻了她,小心又小心,两颗跳着的心合拢在一起了。在薄薄的黄色灯光下,我们做了一件伟大的事业。
“经说:既然是爱了人,就应当大胆的拢去!是的,我拢去了,她也拢到我这边来了。
“她重量约四十斤,一个小孩,一个小孩!或者还要比所估的为轻!她轻,是说她不肥,又并不说她瘦,是说她生长太好看,太可爱,所以抱到手上,当我细细的欣赏这一件撒旦为造就的杰作时,我的力气,平空增加了无限倍,她没有重量了。
“皮肤象如同细云母粉调合捏成,而各部分的线又是仿到维纳丝为模子。那全身的布置,可以找得出人间真理与和平。
长长的颈项,犹如一整块温馨柔软的玉石琢就。臂关节各部分专为容受爱情而起的小小圆涡,特别是那么多,竟使人不接吻也不忍!
“一个‘湿的接吻’!我为眼前的奇迹,已惊愕得成了一个呆子。重新生了恐惧,我将怎样来重寻我的奇迹的再现?
“坏透了,一个足以使我将幻影跌碎到这小事上的消息。
她是这里那里把给了我的也拿去给了别人!堂弟高兴的来同我说,展览他的爱情哩。……那是一个怪人,胆子又非常小,又极其愿意同男子接近:不浪冶,但一个男子把爱情陈列她面前时,她就无所措其手足,结果是总不会拒绝。俨若无事的去问堂弟,说是不能稍稍自主么?答说在天真未离她以前,个性是不会来的。没有个性,你真使我为此伤心!我希望这恋爱的旧影,快在我心中毁灭。神呵,再给我点力量,让我又赶去这昔日我所瞎了眼追求的东西!
“她不放弃不拘谁个少年的热情,贪心的人呵,我愿你这时就死去,好让我一个人来在心中葆着你完美的影子,我的毁灭才是这恋爱的毁灭。但是,完了,一切完了,我所得的只是为此事种下的苦恼种子的收获!
“我怕见她。但为什么这几天要来的回数更多?”
因为是见到T君的日记,想从日记的整篇中找到一点趣味,所以第二天当松子君来取他的文章时,我便把这希望托了松子君,他,也就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了。
但是一天又一天,松子君答应我的事却总不见他去办。这我知道若是去催他,在松子君是已把来当成一件类乎其他足使他脸成长形的麻烦事情了。
虽然是仍然每天下午来到我处吃苹果,也不好怎样去问那件事。有一天,他却邀了周君过我住处来。
“胖子!”松子君第一句话是指了周君同我说的。我不由得笑了。老实沉默的周君,在悟了松子君所说的意思以后,笑着而且脸已全红了。忸怩的望松子君,松子君,脸儿已同街上的元宵,愉快极了。
“‘你真是汤姆,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我是用不着分辩的。我老老实实的一五一十的来告了他了。不是罪过!算不得我的坏!他还想着你的日记,屡次屡次用苹果来运动我咧。”
也不管听的人是如何的受窘,自己承认是汤姆的松子君,说着又顾自张大口来笑,直到听差把胡桃花生拿进房来,才算是解了周君同我的围,但是,所有那类补白,却仍然是关于使自己脸圆的一类话,这一次,算是得了一个大的胜利了。
另一次我见到周君,问到他日记中的一切,才知道因为是欲求身量加重,故每日去走到农场一处磅秤边去称,同时便将自己的重量记到日记上,因此当日一提到,老实的周君就红了脸,至于故事,全是松子君为捏造成就的,我把松子君同我所说的一齐说给周君时,才知道两人都全为松子君玩了一阵了。
这聪明的汤姆,近来是自己正跌在一件恋爱上苦着了,所能给人看的只是一张一张漫画样的脸嘴,我们许多人说到他时,都总觉得寂寞。
我们的听差一见了他,就说“那是报应呀”,听差所知道的是松子君因为多吃了苹果弄得见果子喉就发酸,其实这是松子君谎听差的话。
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完成于窄而霉斋
。。
屠桌边
大_
志成屋里人今天打扮的似乎更其俏皮了。身上那件刚下过头水的鱼肚白竹布衫子,罩上一条省青布围腰,圆肫肫的脸庞上稀稀的搽了一点宫粉,耳朵下垂着一对金晃晃的圈圈环子,头上那块青绉绢又低低的缠到眉毛以上五分左右的额边,衣衫既撑撑崭崭,粉又不象别的妇人打的忘了顾到脖子,成一个“加官壳”,头又梳得如此索利,——假如是在池塘坪大戏场上,同到一些太太小姐们并排坐着高棚子,谁个又知道这就是道门口卖肉的志成屋里人呢!
她这时正坐在屠桌边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钱桶上,眼看着志成匆匆忙忙的动手动脚,几大块肥猪肉却在他的屠刀下四两半斤的变成了制钱和铜元。她笑眯眯的一五一十在那里数钱的多少。
她的职务是收钱。
在一个月以前,收钱的职务本来还是志成自己;另外请了一个帮手掌刀。如今因为南门新添了一张案桌,帮手到南门去做生意去了,所以她才自己来照料买卖。她原是一个能干而又和气的妇人。若单看样子,你也许将疑心她是一个千总的太太了。其实正街上熊盛泰家老板娘,虽说是穿金戴玉,相貌究竟还不及她富太端整咧。
她遇到相识的几个熟主顾时,也很会做出大方的样子,把钱接过手来,也不清数,连看都象懒得多看一眼,就朝到身旁边那个油光水滑值得送唐老特做古董了的老南竹筒里一丢。那竹钱筒张着口竖矗矗站在她身旁,腰肩上贴有金箔纸剪就的“黄金万两”四个连牵字。她虽说是大方,但你不要就疑心她是轻容易上别人当的!她是能知道人人都有随处找点小便宜心思的。所不过细的事情,也只在几个她认为放心可以不足怕的主顾才行。譬如是南门的李四嫂子,卖酸萝卜的宋小桂与跛脚麻三这几个人,不怕你就是送她的白光光的大制钱,她却也非要过细数看一下不可,因为他们都是老爱短个把数,或是于一百钱中间夹上四五沙眼——加之他们还太爱拣精选肥,挑皮剔骨,故意为难过志成,数钱也就是一种报复。
不过,常同志成做生意的人,提到志成屋里人时,打好字旗的还是很多。虽说他们称誉志成屋里人的原因是各人各样,如张公馆买菜那苗子是常同志成蹲到屠桌边喝过包谷烧(酒),面馆老板金老满是从志成处曾得到过许多熬汤的骨头,老傩嫂子则曾于某一天早上称肉时由她手里多得一条脊髓。
……
志成,是一个矮胖子。他比他屋里人还胖,虽然他屋里人在我们看来,已就是象肚板油无着落,跑到耳朵尖上样子了。我所见的屠户,好象都一个二个是矮胖子似的。屠户的胖,可说是因为案桌上有的是肉,肉吃多了,脂肪质用不胜用,不由己的就串到皮上,膘壮起来。但矮却又是为什么缘故?也许杀猪要用劲擒猪,人便横到长起来了罢?但杀牛的却又多是瘦长子,这事情很难明白。
他这时正打起赤膊,两只肥白手杆,象用来榨粉的米粉把粑一样:虽然大,却软巴巴的。他拿着一把四方大屠刀,为这个为那个割肉。遇到打助上或颈项有硬骨撑着时,必须换那把厚背脊的大砍刀才济事,那时,他扬起刀来,喇喳一下,屠桌上的肉与他自己肩膊上的肉却一样震动好久。
“半斤——喂,老板,少来点骨罢,你莫豹子湾的鬼;单迷熟人!币桓鲅剿频纳倌晁担街皇稚弦槐咛咨弦桓隼恫级绦渫玻渫采匣拐沉诵├蛴汀”这里四两,要用来剁饼饼肉的……这又是个六两的,要炒丝子……那不要,那不要,怎么四两肉送那末多帮老官(骨)?“最爱嚼精的老卑说。
“老卑大,莫那末伶精罢,别人那个又不搭一点呢。”志成屋里人插了一句嘴。
“志成伯伯,我半斤,要腿精。”又一个小孩子。
志成耳朵中似乎听惯了,若无其事的从容神气,实在值得夸奖。口里总只是说:“晓得,知道,好,晓……”几个字。
其实称肉的十多个挤挤挨挨都想先得肉,他又那里能听到许多话?不过知道早饭菜的分两,总不外乎是——四两,六两,半斤,一斤,几个数目罢了!
这个要好的,那个要好的,——哪里来有许多好肉让他割。所以志成口上虽然是照例那末“知道,好,……”答应着,仍然不会于每个四两肉上便忘了把碎骨薄皮搭进去的道理。遇到你太爱挑剔时,他也会同你开句把玩笑,说是猪若是没有骨头哪里会走路。但只要她在那头说一声“这是万林妈伍家伯娘的四两,要好的”时,他便照吩咐割一片间精搭肥的净肉。志成屋里人所以能得许多人打好字旗,这也许还是一个大原因吧。
真是亏他耐烦啊!有时加贝老太爷还跑到他案桌边来,说是喂猫崽,要他割十个躼钱的猪肝呢。其实他明知道这是加贝老太爷一种称肉经济的算盘,故意如此。接着还要走到杨三那张案桌上用喂猫名义割十文猪肉;到宋家即案桌去用喂狗或别的什么名义割十文花油;但你是做生意的人,不能得罪你照顾买卖的先生们;何况照顾你的又是全城闻名、最不好惹的这么一条宝货?并且志成知道加贝老太爷专会拿人的例,不卖的话你不敢说;就是“喂猫要用许多肝和油?”或是“你家有几只猫崽?”一类话也不敢问。所以除要扬不紧随意为他多割一点外,没有办法拒绝。
“哪,六两的钱。”一个穿印花格子布衣衫的小女孩,身子刚与屠桌一样高,手里提了一个小竹篮子,篮子内放了些辣子,两块水豆腐,四个鸡蛋,一束大蒜,小的手拿了六个铜元送到志成屋里人手中。“要半精半肥的!”又看着志成。
“好,精的,”志成口中还是照例答着。他那个“好”字似乎是从口里说的太多了,无论你听一百句几乎也难分出哪一句稍轻稍重。
小妹妹靠桌边站着,见志成屋里人把钱掷到钱筒时,一阵唏啷哗喇的响声,知道这就是自己刚才捏得热巴巴那大当十铜子的说话。她昂起头来。志成正拿刀齐到手割去,她心里暗暗佩服志成胆量大;不怕割掉手指。因为她自己不但前次弄大哥裁纸刀时划伤过一回手,流过许多血,到后得大姐为擦上牙粉才止;就是妈昨天剁酸辣子,手上也不经意就切去一块手指甲!
她头上那一对束有洋红头绳的蜻蜓辫,象两条小黑四脚蛇似的贴着头上动遥她看到挂到木架子钩上猪胸腹里各样东西——肝,肺,心子,大肠,肚子,花油,……另外一个钩子上还钩着一个拿来敬天王菩萨刮得白蒙白蒙了的猪脑壳。那些东西上面有些还滴着一点一点紫血到地下来。猪头的净白,她以为是街上担担子,担子一头有一根竖的小旗杆,旗杆上悬有块长方形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