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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交待了,当时我独白一人,无所等待,也把时间置之度外,仿佛直到那一 天,我思考极多而感受极少,结果非常惊异地发现:我的感觉同思想一样强烈。
我讲“仿佛”,因为从我幼年的幽邃中,终于醒来千百束灵光。千百种失落的 感觉。我意识到自己的感官,真是又不安,又感激。是的,我的感官,从此苏醒了 ,整整一段历程重又发现,往昔又重新编织起来。我的感官还活着!它们从未停止 过存在,甚至在我潜心研究的岁月中间,仍然显现一种隐伏而狡黠的生活。
那天一个孩子也没遇见,但是我心中释然。我从兜里掏出袖珍本《荷马史诗》 ,从马赛启程以来,我还没有翻开过,这次重读了《奥德赛》里的三行诗,记在心 里,觉得从诗的节奏中寻到了足够的食粮,可以从容咀嚼了,便合上书本,呆在那 里,身心微微颤动,思想沉湎于幸福之中,真不敢相信人会如此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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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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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丝琳见我的身体渐渐复原,非常高兴,几天来向我谈起绿洲的美妙果园。她 喜欢到户外活动。在我患病期间,她正好有空闲远足,回来时还为之心醉;不过, 她一直不怎么谈论,怕引起我的兴头,也要跟随前往,还怕看到我听了自己未能享 受的乐趣而伤心。现在我身体好起来,她就打算用那些景物吸引我,好促使我痊愈 。我也心向往之,因为我重又爱散步,爱观赏了。第二天我们就一道出去了。
她走在前头。这条路实在奇特,我在任何地方也没有见过。它夹在两堵高墙之 间,好像懒懒散散地向前延伸;高墙里的园子形状不一,也把路挤得歪歪斜斜,真 是九曲十八弯。我们踏上去,刚拐了个弯,就迷失了方向,不知来路,也不明去向 。温暖的溪水顺着小路,贴着高墙流淌。墙是就地取土垒起来的;整片绿洲都是这 种土,是一种发红或浅灰的粘土,水一冲颜色便深些,烈日一照就龟裂,在燥热中 结成硬块,但是一场急雨,它又变软,地面软乎乎的,赤脚走过便留下痕迹。墙上 伸出棕榈树枝叶。我们走近时,惊飞了几只斑鸠。玛丝琳瞧了瞧我。
我忘记了疲劳和拘谨,默默地走着,只感到胸次舒畅,意荡神驰,感官和肉体 都处于亢奋状态。这时微风徐起,所有棕榈叶都摇动起来,我们望见最高的棕榈树 略微倾斜;继而风止,整个空间复又平静,我听见墙里有笛声,于是,我们从一处 墙豁进去。
这地方静悄悄的,仿佛置于时间之外,它充满了光与影,寂静与微响:流水淙 淙,那是在树间流窜、浇灌棕榈的溪水,斑鸠谨慎地相呼,一个儿童的笛声悠扬。 那孩子看着一群山羊,他几乎光着身子,坐在一棵砍伐了的棕榈的木墩上,看见我 们走近并不惊慌,也不逃跑,只是笛声间断了一下。
在这短短的沉寂中,我听见远处有笛声呼应。我们往前走了几步,玛丝琳说道 :“没必要再往前走了,这些园子都差不多;就是走到绿洲的边上,园子也宽敞不 了多少……”她把披巾铺在地上:“你歇一歇吧。”
我们在那儿呆了多久?我不清楚;时间长短又有什么关系呢?玛丝琳在我身边 ;我躺着,头枕在她的腿上。笛声依然流转,时断时续;淙淙水声……时而一只羊 咩咩叫两声。我合上眼睛;我感到玛丝琳凉丝丝的手放在我的额上;我感到烈日透 过棕榈叶,光线十分柔和;我什么也不想;思想有什么用呢?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
时而传来新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原来是棕榈间的清风;它吹不到我们身上, 只摇动高处的棕榈叶……次日上午,我同玛丝琳重游这座园子;当天傍晚,我独自又去了。放羊娃还在 那儿吹笛子。我走上前去,跟他搭话。他叫浴四夫,只有十二岁,模样很俊。他告 诉我羊的名字,还告诉我水渠在当地叫什么。据他说,这些水渠不是天天有水,必 须精打细算,合理分配,灌好树木,立即引走。每棵棕榈树下都挖了一个小积水坑 ,以利浇灌;有一套闸门装置,孩子一边摆弄,一边向我解释如何控制水,把水引 到特别干旱的地方去。
又过了一天,我见到了洛西夫的哥哥。他叫拉什米,稍大一点儿,没有弟弟好 看。他踩着树干截去老叶留下的坎儿,像登梯子一样,爬上一棵打去顶枝的棕榈树 ,然后又灵活地下来,只见他的衣衫飘起,露出金黄色的身子。他从树上摘下一个 小瓦罐;小瓦罐吊在新截枝的伤口边上,接住流出来的棕榈汁液,用来酿酒;阿拉 伯人很爱喝这种醇酒。应拉什米的邀请,我尝了一口,不大喜欢,觉得辣乎乎,甜 丝丝的没有酒味。
后来几天,我走得更远,看见别的牧羊娃和别的羊群。正如玛丝琳说的那样, 这些园子全都一样;然而每个又不尽相同。
玛丝琳还时常陪伴我;不过,一进果园,我往往同她分手,说我乏了,想坐下 歇歇,她不必等我,因为她需要走得远些;这样,她就独自去散步了。我留下来同 孩子们为伍。不久,我就认识了许多;我同他们长时间地聊天,学习他们的游戏, 也教他们别的游戏,把我身上的铜子都输掉了。有些孩子陪我往远走(我每天都增 加一段路),指给我回去的新路,替我拿外套和披巾,因为有时我两件都带上。临 分手的时候,我分给他们一些钢子;有时他们一边玩耍,一边跟着我,直到我的门 口;有时他们跨进门。
而且,玛丝琳也领回一些孩子,是从学校带来的,她鼓励他们学习;放学的时 候,听话的乖孩子就可以来。我带来的则是另一帮;不过,他们能玩到一处。我们 总是特意准备些果子露和糖果。不久,甚至不用我们邀请,别的孩子也主动来了。 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眼前还浮现他们的面容……一月末,突然变天了,刮起冷风,我的身体立刻感到不适。对我来说,市区和 绿洲之间的那大片空场,又变得不可逾越了;我又重新满足于在公园里走走。接着 下起雨来;冷雨,北面群山大雪覆盖,一望无际。
在这些凄清的日子里,我神情沮丧,守着火炉,拼命地同病魔搏斗;而病魔乘 恶劣气候之势,占了上风。愁惨的日子:我既不能看书,也不能工作;稍微一动就 出虚汗,浑身难受;精神稍微一集中就倦怠;只要不注意呼吸,就感到憋气。
在这些凄苦的日子里,我只能跟孩子们开开心。由于下雨,只有最熟悉的孩子 才来;衣裳都淋透了,他们围着炉火坐成半圈。我太疲倦,又太难受,只能看着他 们;然而,面对他们健康的身体,我的病会好起来。玛丝琳喜欢的孩子都很羸弱, 老实得过分;我对她和他们非常恼火,终于把他们赶开了。老实说,他们引起我的 恐惧。
一天上午,我对自身有个新奇的发现。房间里只有我和莫克蒂尔;在受我妻子 保护的孩子中间,惟独他没有使我产生丝毫反感。我站在炉火前,双肘撑在壁炉台 上,好像在专心看书,但是在镜子里能看到身后莫克蒂尔的活动。我说不清出于什 么好奇心,一直暗中监视他。他却不知道,还以为我在埋头看书。我发现他蹑手蹑 脚地走到一张桌子跟前,从上面偷偷抓起玛丝琳放在一件活计旁边的剪刀,一下塞 进他的斗篷里。我的心一时间猛烈地跳动,但是,再明智的推理也无济于事,我没 有产生一点反感。这还不算!我也无法确信我完全是别种情绪,而不是开心和快乐 。等我给莫克蒂尔充裕时间偷了我之后,我又回身跟他说话,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 生似的。玛丝琳非常喜爱这个孩子;然而我认为,当我见到她的时候,我没有戳穿 莫克蒂尔,还胡编了一套话说剪刀不翼而飞,并不是怕使她尴尬。从这天起,莫克 蒂尔成为我的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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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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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比斯克拉不会住多久了。二月份的连雨天一过,天气骤热。经过了几天 难熬的暴雨天,一天早晨我醒来,忽见碧空如洗。我赶紧起床,跑到最高的平台上 。晴空万里,旭日从雾霭中脱出,已经光芒灿灿;绿洲一片蒸腾;远处传来干河涨 水的轰鸣。空气多么明净清新,我立即感到舒畅多了。玛丝琳也上来,我们想出去 走走;不过这天路太泥泞,无法出门。
过了几天,我们又来到洛西夫的园子,只见草木枝叶吸足了水分,显得柔软湿 重。对于非洲这块土地的等待,我还没有体会;它在冬季漫长的时日中蛰伏,现在 苏醒了,灌醉了水,一派生机勃勃,在炽烈的春光中欢笑;我感到了这春的回响, 宛似我的化身。起初还是阿舒尔和莫克蒂尔陪伴我们,我仍然享受他们轻浮的、每 天只费我半法郎的友谊;可是不久,我对他们就厌烦了,因为我本身已不那么虚弱 ,无需再以他们的健康为榜样,再说,他们的游戏也不能向我提供乐趣了,于是我 把思想和感官的激发转向玛丝琳。从她的快乐中我发现,她依旧很忧伤。我像孩子 一样道歉,说我常常冷落她,并把我的反复无常的脾气归咎于我的病体,还说直到 那时候,我由于身子太虚弱而不能跟她同房,但此后我渐渐康复,就会感到情欲激 增。我这话不假,不过我的身体无疑还很虚弱,只是在一个多月之后,我才渴望同 玛丝琳交欢。
气温日益增高。比斯克拉固然有迷人之处,而且后来也令我忆起那段生活,但 是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我们突然决定走了,用了三个小时就把行 李打好,是次日凌晨的火车。
启程的前一天夜晚,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月亮有八九分圆,从敞开的窗户照进 来,满室清辉。我想玛丝琳正在酣睡。我躺在床上难以成眠,有一种惬意的亢奋感 ,这不是别物,正是生命。我起身,手和脸往水里浸一浸,然后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
夜已深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空气都仿佛睡了,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犬 吠声;那些阿拉伯种犬跟豺一样,整夜嗥叫。面前是小庭院,围墙形成一片斜影; 整齐的棕榈既无颜色,又无生命,似乎永远静止……一般来说,总还能在沉睡中发 现生命的搏动,然而在这里,没有一点睡眠的迹象,一切仿佛都死了。我面对这幽 静不禁恐怖,陡然,我生命的悲感重又侵入我的心,就像要在这沉寂中抗争。显现 和浩叹;这种近乎痛苦的感觉十分猛烈,以致我真想呼号,如果我能像野兽那样嘶 叫的话。我还记得,我抓住自己的手,右手抓住左手,想举到头顶,而且真的做了 。为什么呢?就是要表明我还活着,要感受活着多么美妙。我摸摸自己的额头、眼 睑,浑身不觉一抖。心想总有一天,我渴得要命,恐怕连把水杯送到嘴边的气力也 没有了……我返身回屋,但是没有重新躺下;我想把这一夜固定下来,铭刻在我的 记忆中,永志不忘;我不知道干什么好,便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圣经》,随 便翻开,借着月光看得见字;我读了基督对彼得讲的这段话,唉!后来我始终没有 忘却:现在你想什么就干什么,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吧;不过,将来老了 ,你就要伸手……你就要伸手……次日凌晨,我们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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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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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的各个阶段就不赘述了。有些阶段只留下模糊的记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