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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员外见重压之下，众人已经各有想法了，他也算是领头的，想说几句话凝聚下人心，便道：“诸位，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孟德之强，尚且有败走华容道，但……”
“但可不是次次都有关云长！”显然，这次对乡绅们的打击，比想象的还要。他们虽然还因着惯性，跟随李员外的步伐，但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斗志了。
‘唉……’于员外不禁暗叹声，人心散了，败局已定，刚要再说几句徒劳的话，突然听到外面哨声作，打破了夜的静谧。
紧接着敲锣声、打鼓声、呼喊怒骂声响成片，江面上像开了锅样。
“怎么了？”李员外心情不好，没有理会任何人，在船舱里闷头假寐，听到声音第时间冲出来，“遇到水匪了么？”
“不是，是巡检司！”船老面色发白道：“让我们停船检查。”
李员外定睛看，只见江面上火把照天，艘艘快船上，都挑着白底黑字的灯笼，上书‘巡检’二字！
“不是跟赵巡检打好招呼，今晚他们不巡江么？”另艘船上，于员外脸焦急道：“怎么……”
“计了！”李员外的脸色，比灯笼还白，嘶声道：“人家早等着咱们了……”
粮船笨重缓慢，在巡检司的快船面前，连逃跑的想法都没有，当然更不敢反抗……都是有家有口的，谁敢杀官造反？只能眼看着十几艘快船紧紧靠上来。
国朝，凡镇市、关隘要害处俱设巡检司，归县令管辖，其长官曰巡检使，秩正九品，类似后世的派出所。所辖几十上百名弓手，有缉私捕盗、稽查无路引外出之责。
本县巡检司设在东梓关，紧扼出入富阳的水道，但凡乘船西去，必然要过这道水上关隘。此时只见关上火把通明，水楼上弓手持着火箭，江面上三道铁锁拉起，任何船也甭想通过。
巡检司的快船将粮船团团包围，士兵张弓喊道：“巡检司登船检查，所有人趴在甲板上，起身者格杀勿论！”
这年代的武备尚未废弛，哪怕是乡勇民兵，弓箭也极有准头。就算是不准，谁也不敢拿小命开玩笑，船上人全都乖乖趴下，连几位员外也不例外。
黑灯瞎火的，弓手们可分不清，你是李员外还是李老三……
巡检司赵巡检亲自带人登船，他身材高，穿身正九品官服，张长长的马脸，倒也颇有几分威严。在船上站定，他目光扫过趴在甲板上的众人，冷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恰好是李员外所在的船，船老看向李员外，李员外摇摇头，示意他来说话，船老只好开口：“赵爷，是我啊。”
赵巡检拿过灯笼，眯眼看了看，笑骂道：“原来是陈老板，你黑灯瞎火不睡觉，这是在干啥？”
“小人是给人运货的。”船老陪着笑，就势爬起，从怀里摸出沓宝钞，塞到赵巡检手里。
“运的什么货，还得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运？”赵巡检却不接。
“这个……是粮食。”船老咽口吐沫道。
“粮食？！”赵巡检的语气马上严厉起来：“你也是老跑船的了，难道不知道，本县有令，粮食只许进不许出外，不许粒米流出富阳！”
“不知道……”船老缩缩脖子道。
“那没办法了，县老爷有严令，咱们巡检司必须执行。”赵巡检沉声道：“扣下！”
“慢着。”李员外终于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道：“这些粮食是我的！”
“原来是李员外。”赵巡检忙抱拳道：“方才不知道员外在船上，失礼了。”
“无妨，赵人不辞劳苦，我们当然要配合了。”李员外淡淡道：“县里的禁令我知道。不过此时彼时，现在有了湖广的米，不再缺粮了，这条禁令也就没意义了。”
“呵呵，有没有意义另说。”赵巡检却断然摇头道：“但禁令没解除，下官就不能放你们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风水轮流转
富春江上火把照天，张张面孔却晦明晦暗。
“赵人，借步说话。”李员外请赵巡检到船尾。
赵巡检有些迟疑，看了看水楼上，才迈步跟过去。
“赵人，”李员外叹了长长口气道：“今晚是怎么回事儿？”
“员外如此睿智，还不明白么？”赵巡检苦笑道：“兄弟也是身不由己。”
“怎么，有钦差督阵？”李员外凛。
“嗯，王典史就在水楼上。”赵巡检点点头道。
“王典史？”李员外愣。“哪个王典史？”
“员外还不知道，今天下午，老爷已经委任王司户，署理本县典史职。”赵巡检轻声道：“姓王的多精啊，谁敢在他面前耍花样。”堂堂九品巡检，竟怕个不入流的杂职官，还是个小吏署理的，说出来都没人信……
“王贤！”李员外恨得直咬牙，却不知该怎么诋毁他。原先还可以说，他是富阳县的叛徒之类，但这次解富阳粮荒、平畸高粮价，王贤都居功至伟，说是富阳百姓的救星也不为过。李员外只能切齿道：“我跟他不共戴天！”
赵巡检心说，您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吧。他低声对李员外道：“有了湖广的粮食，魏知县如今霸气着呢，他今天把老刁和王子遥撵回家去了，下官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顿下道：“实话告诉您吧，你们的举动，县里都紧紧盯着呢。粮食装船，这边就开始布置拦截了。粒粮食不准流出富阳，这是死命令，员外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员外吐出口浊气，平复心情道，“粮食又不是食盐铁器，还是在杭州府流动，他魏源凭什么禁止出境？！”
“眼下各县都这样做，又不单我富阳家。”赵巡检有些不耐烦道：“员外本事，尽可去府里上告嘛。”又叹口气道：“下官劝员外句，该低头时就低头，跟县里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的。”
赵巡检说完摆手，便有手下兵勇跑过来，奉上包粗盐道：“人，发现船上有私盐！”
李员外脸色骤变，怒道：“你这是栽赃！”
“这也是跟员外学的。”赵巡检抱歉道：“为了防止员外再次偷运，这些粮船先由官府保存段时间。”说着声下令道：“押回县里去，仔细搜查！”巡检司没有审判处置权，都要由县里做。
“你……”李员外的肺叶都要气炸了，他们十几天前刚用的招数，转眼就被人照方抓药了。
“人，这些人如何处置？”兵勇又请示道。
“并带回县里，交由老爷裁决。”赵巡检声下令，说完小声对面色铁青的李员外道：“老爷有令，请几位员外吃几天牢饭，体会下司马先生他们的感受……”
李员外登时哑口无言……
。
水楼上，王贤负手而立，看着巡检司扣船抓人的场景，胸并没有多少快意。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片冷寒。
吴为立在他身旁，其实这里没他这个户房典吏什么事儿，但王贤和户们开战，自然要带上保镖，以免挨了闷棍。
看着这幕，吴为快意之余，又担心道：“这下梁子可结了。”
“恰恰相反，”王贤却淡淡道：“这是和谐共存前的阵痛。”
“呃……”吴为愣道：“这么说，这帮户就欠整？”
“说对了，就是欠整。”王贤颔首道：“所谓乡宦乡绅，不过是群狐假虎威之辈，他们的廉耻早就被贪婪吞噬，他们的勇气早就消磨在酒色财气里。他们既没有拼死搏的勇气，也没有宁死不屈的高贵，不过是群外强干、色厉内荏、虚伪懦弱的软骨头！骨子里就是个字，贱！”
“呃……”吴为又愣了，他没想到王贤对乡绅的评价如此之低。“人的看法有些偏激了吧，乡绅里还是有不少自重之士的。”
“自重的没有和这帮人同流合污的。”王贤冷笑道：“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煽动百姓胁迫官府，这样人还有礼义廉耻？”
“也是。”吴为点点头，“这帮人没个好东西，”顿下道：“不过就算人说的对，但有点，对乡绅们来说，面子如天。今日咱们把李员外他们关到牢里，他们肯定要不死不休了，何谈和解？”
“其实我的本意是，扣船不留人。”王贤苦笑着小声道：“可是咱们那位老爷，是个有仇不报、寝食难安的，非要关他们几天，给司马先生报仇不可。”
“唉，老爷还真是……给人出难题呢。”吴为挠挠头，笑道：“不过也是人您自找的，谁让你是解题高手呢，我要是老爷，也管杀不关填，让人料理去呗。”
“你不当官真浪费。”王贤笑骂声道：“不过也没啥好担心的，把这些员外圈到园内，还不至于就不死不休了。他们只是些当家的而已，又不是那些碰不得的老头子。”说着声音转冷道：“老爷也没错，他的人被他们抓了，不把他们抓起来关几天，这县令还当个什么劲儿！”
“也是，”吴为继续点头，“但听人的意思，最后还是要和解。”
“那是当然，户们罪不至死，何况彻底闹僵了，老爷和我们都麻烦。”王贤颔首道：“和解是必然的。但这个结果必须是他们求来的，而不是我们求来的。”顿下，看看吴为道：“你说的不错，户们活得就是面子，为了维护面子，他们会使出浑身解数。直到他们没招了，才会乖乖夹起尾巴，老实听官府的话，求官府保全他们的面子。”
“人真是……”吴为终于放心了，却无法形容对王贤的感受，“可怕。”
“你害怕么？”王贤看着他。
“我又不是人的敌人，干嘛要害怕。”吴为笑道。
“那不就结了。”王贤耸耸肩膀，转身下了水楼。
望着他的背影，吴为心里暗叹，希望永远是这样。赶紧快步追上去，“人，你不能说走就走，这是护卫安全的忌。”
“你好像很懂的样子。”王贤笑道：“我看你不该当书吏，应该去当锦衣卫。”
“人说笑了，我就是瞎琢磨而已。”吴为面色变了变，好在火把摇曳，谁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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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去卖个粮，自然不用所有的户都出动，杨员外和王员外等人，就留在富阳县里。
四更天，几位饱受失眠折磨的员外，终于不需要再勉强自己了。他们知道了粮船被扣消息，连夜聚往李家别业……虽然李员外进去了，但就像王贤说的，李家的地位不会动摇。因为李家的支柱是那两位在外做官的老爷，灵魂则是住在环山乡的老爷子。
李寓脸忧色的等候诸位叔伯，众人商量了好阵，最后的结果是——赶紧报告诸位老爷子去吧！
李寓边暗骂这帮家伙不济事，边让人备马，赶往环山乡的李家庄园。
见到他爷爷时，李老爷子正在打太极拳，这套拳法据说是张三丰所创，反正李老爷子打了十几年，是越活越精神。
老爷子看到孙子来了，却仍耐心打完路拳法，才缓缓收招，闭目片刻，方问道：“子里，什么事？”
“爷爷，快救救我爹。”李寓噗通跪下道：“他被抓进牢了！”
“啊？”老爷子瞠目结舌，仙风道骨登时荡然无存，“你爹他怎么了？”
“昨天夜里，我爹想把粮食运往淳安出售，谁知被巡检司在富春江上，以贩私盐的罪名扣下了。”李寓赶忙答道。
“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