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一年的冬雪远比先前来得早,冬至未至,关山莽野间已是皑皑满地,白茫茫之中寒烟渺渺,寸草之芽难见半分。夯土垒筑的云中邑将军行辕之中,火光熊熊,甲士奔突,到处都是一副紧张繁忙景象。
行辕正中那所羊皮大帐里火把耀目,人头攒动,年近七十的赵国车骑将军牛翦甲不离身,右手攥着一根尺许的枯枝弯腰伏在数张宽几并成的大案之上比量着什么,那几上铺着的是一幅白绢织就的阔大地图,虽然简略无比,但大大小小的关隘、城邑、夷狄据点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怕是难追了……他们回来了没有?”
牛翦直起身啪的一声掰断了枯枝,头上胜雪的白色发髻也跟着颤了两下,红膛方脸上立时刻满了严峻。他是赵武灵王亲封的车骑将军,三年前沙丘宫变后的秦赵一战正是他抵死力战方才将秦军阻截在了邯郸城外,败战后安平君赵成因其功大,进奏赵王加封其为大将军,却又赶出邯郸到这云中边塞之处戍边。
牛翦并不在乎权位,他恨只恨沙丘一变,日臻极盛的大赵瞬间转衰,所以离开邯郸后便将大将军印符高挂于梁,只以车骑将军之位入驻云中。如今先王宾天了,莫说中原诸国,就连原先早已被先王打的畏畏缩缩的夷狄之邦也敢欺到头上,楼烦人本来是夏秋猖獗,冬春藏匿,没想到今年已经入了冬,他们竟然也敢前来进犯。
大将军发了话,底下人自然不敢怠慢,然而还没等身边裨将开口,就听帐外甲声振振,一个粗狂的大嗓门带着百分的怒意喝道:“大将军睡了没有?”
声至人至,帐帘刷的一声掀开处,一个三十许模样,虎目钢髭,身高足足九尺以上的魁梧大汉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火把光芒印在他盔甲披风上的片片血渍处怎么看都让人有些心战。
啪的一声响,大汉狠狠的将手中马鞭贯在了白绢地图之上,丝毫不去理会牛翦他们望向自己的目光,转头便向人群中一个同样甲胄齐身的将领虎视眈眈的看了过去。
“胡廉,粮草到了没有?”
“这……”名叫胡廉的将领脸上露出了愧色,斜着头向大汉一拱手道,“末将已经命人去催了,还请将军稍安勿躁。”
大汉一听这话更是大怒,厚阔的巴掌往几案上狠狠一拍,勃然怒道:“稍你娘的勿躁!如今芽枯草没,就算马能啃草根,老子的兵吃什么!吃战马还是吃人!”
胡廉刚才是一脸的愧色,但听到大汉的话,瞬间却被激怒了,向前跨了一步怒目相向道:“廉将军什么意思?你当我不想把粮草弄来么!兵士上阵缺粮,老子恨不得把自己碎割了给他们当粮食吃!”
军人最不缺的就是血性,两个人猛然杠上,大汉如何还肯依,重重的在几上捶了一拳喝道:“少他娘来这一套,你胡廉奉李兑之命监管云中粮饷,老子不找你找谁?哼哼,粮草怕是都囤西边去了吧。合纵!合纵!入他娘的李兑,自家的老窝都快保不住了,还想跟秦国人干,他李兑自己怎么不上战阵!”
“廉颇!”
两个手下眼看着就要打起来,牛翦脸色一黑,猛然一吼之后,两个斗鸡似地的将领顿时闭了嘴,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四目相交却依然是杀气腾腾。大帐之中瞬间静了下来,四周火把上的劈啪声清晰可闻。
粮草,唉……牛翦用手拄着几案颓然的闭上了双眼,无奈的长叹了口气后向廉颇轻声问道:“情形如何?”
“追了三天,缺粮没草又是荒芜之地,早他娘的跟丢了。”廉颇恨恨地瞪了一眼胡廉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牛翦面前失了礼,忙啪的一抱拳道,“禀大将军,以末将观察,此次偷袭的贼寇绝非楼烦人。”
“不是楼烦人?”
牛翦目光一跳,缓缓地直起了身来。那边廉颇又是一低头,肯定的回道:
“末将对楼烦人早已熟知,被先王几番征伐以后他们绝无这般的骑射兵士。此次来敌善战骁勇,聚散有度,绝不可能是楼烦人,也不可能是林胡人假扮栽赃,看那模样只怕是西边新起的匈奴人。”
“匈奴人!”
“匈奴人杀到这边了么?”
……
廉颇话音刚落,大帐里便是一阵惊呼私语。匈奴本来居住在大漠以西,是混合了月氏、乌孙、呼揭等等蛮夷血脉的几十个部落的统称,又有一说他们自称夏后之氏,本来并不强大,不过由于这些年赵武灵王的几番征伐,林胡、楼烦逐渐西迁,与之接触并发生冲突,匈奴各部落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最初时匈奴根本不是林胡、楼烦他们的对手,多有俯首称臣的举动,不过听说这些年匈奴渐强,已多次与楼烦战成平手,互有胜负,算是逐渐强大了起来。这些事情远离赵国边境,并不为赵人重视,牛翦他们怎么可能想到八竿子打不到的匈奴人居然杀到了自己身边,若是如此的话,难道楼烦已经败了?
廉颇见众将满脸的不相信,又沉声对牛翦说道:“原先在与楼烦征战之中,末将曾见过匈奴骑兵,此次追击,末将留心观察,他们当是匈奴没错。”
“如果是匈奴的话……”
牛翦清楚廉颇绝不会讲假话,听到这里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
“若真是匈奴,此事倒也对了,胡人冬春藏匿,若是此时来犯,必是试探之举,楼烦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若是匈奴却极有可能,除了试探,估计亦有栽赃楼烦之意。廉将军三日追击不懈,此事做得很好。”
说到这里,牛翦挺直了身子,目光向众将一扫道:
“吴冒,孙乾,廉将军连日野战疲乏,本将命你二人率部寻踪西行,务必将此事查清楚。”
等那两名将领应诺领命而去,牛翦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不管楼烦如何,现在匈奴还是新起,估计这一战后要消停些日子,不过今后如何却不得而知,若是如廉将军所言,只怕又是一个大敌。”
“大敌又如何?先王虽不在了,我们这些人难道都是吃素的么!”
牛翦话音一落,武将群中立刻响起一个激昂的声音,武将闻此顿时群情激奋,轰然间应声不断。牛翦摆手止住了哄吵,沉声说道:
“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未知敌情万万不可轻忽。连日戒备人困马乏,除了当值军将,其余人等都给我老老实实回去歇息,万万不可出了岔子!”
“诺!”
众将轰然应答,依命退了出去。廉颇等将领们走得差不多了方才走到牛翦身旁轻声低语了几句。牛翦脸色猛然一变,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不大会功夫大帐中只剩下了牛翦和廉颇两个人。牛翦敛气听了一会儿动静,确信帐外已经没有相干的人以后,这才向廉颇一挥手低声说道:“跟我走。”
“诺。”
牛翦和廉颇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帐,不一时到了廉颇寝账,廉颇示意守门兵士加紧戒备便掀开账帘将牛翦请了进去。
帐中几后坐着个商人打扮的汉子,看见牛翦进了门,忙站起身双拳一抱,低下声音禀道:“末将赵奢拜见大将军!”/p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大敌(下)
“介逸!不要多礼,快快,介逸快坐。”
牛翦虽然没敢放开嗓门,但稀疏的眉毛向上一挑,欢喜之意已经溢于言表,慌忙迎上去将赵奢扶起来让到几后促膝同坐。牛翦今天是真的高兴,赵奢前些年曾在他身边担任亲卫,能谋善算,深得他的喜爱,其后沙丘宫变,赵奢与大批大夫将领逃离赵国,而留在赵国的那些他的亲信也被赵成、李兑拆的七零八落,几乎不得相见,今日与赵奢重逢,怎能让他不欣慰,
“介逸这些年……”
“赵奢已经到云中两天了,没能找到廉将军,未敢擅拜大将军。”
赵奢没等牛翦说完便点点头止住了他的话,向帐帘外看了一眼方才压住声音笑道:
“赵奢听廉将军说,大将军此时正在为粮草发愁?”
“唉……”
赵奢没有回答牛翦的关心,上来便问他的烦心事,牛翦不觉向守在账门处的廉颇看了一眼,接着颓然的低了低头,
“如今比不得先王在世了,边军改攻为守,粮草上确实有些受难为。”
赵奢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云中荒蛮之地,极缺粮食,驻卒一万五千三百余人,每日所费颇巨,若是粮草供不上,大将军确实难做。”
“唉,不提这个了。老夫已经向邯郸加印催粮,不过估计李相邦那里还要推脱些时日。实在不成老夫也只有想别的办法了。”
牛翦了解赵奢,知道他是那种精打细算的人,若是留在自己身边运筹军需,自己至少不会这么为难,然而如今赵奢已是逃臣,已经不可能为己所用,不觉又皱着眉叹了口气道,
“介逸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今日如何又到老夫这里来了?”
牛翦这是不想在老部下面前提烦心事,赵奢心里是明白的,不过他这次来就是要看看牛翦烦到了什么程度,见他这副表情,心中已经有了准谱。
“赵奢这几年去了魏国大梁。得魏王抬爱,做了个下大夫。”
下大夫说是抬爱,倒不如说是施舍,赵奢一边说一边注意着牛翦的反应,见他听到“下大夫”三个字,脸上现出了神伤的表情,心中不觉一热,明白牛翦这是真心关心自己,忙向牛翦拱了拱手道,
“赵奢这次来是有件大事要禀报大将军。不知大将军听到了消息没有,合纵的事在魏国那边败了。”
“什么?合纵败了!”
牛翦哑然地抬起了头,几乎与门口站着的廉颇同时惊呼了出来。
……
建子月初七日,赵胜一行回到邯郸,相邦李兑奉王命郊礼相迎,两厢礼节答对,隆重地将赵胜迎回了平原君府。
公子回家,府里的拜迎规矩自然很多,不过既然相邦跟着来了,那么这些虚套就只能往后推。除去大氅拍落身上的积雪,又屏退随从往炉火红热的正厅暖阁里一坐,李兑便极是关心的微倾着身上下打量赵胜半晌。
“公子在大梁遇袭,下官五内焦灼,本来派了人前去询问,幸而未到平阳便得了公子平安的消息,这才算安下心来。公子……未曾伤着吧?”
赵胜笑了笑道:“多谢李相邦。天幸只是虚惊一场,虽然受了几天罪,不过倒没怎么吃皮肉之苦。”
“噢,那就好,那就好。”
李兑素着脸忙点起了头,又试探的问道,
“听说劫持公子的乃是秦国人,公子可曾听到他们说到过挟持的缘由?”
“李相邦别提了。”
赵胜满脸苦相的向李兑摆了摆手,
“这回本来好端端的去魏国回谢,谁能想到会遇上这种倒霉事。那些刺客一路看防的很严,几乎不当着我的面说什么话,我也是偶尔听到他们两句闲话,才多多少少知道他们是假冒咱们赵人的秦国人,似乎跟魏冉有什么牵连。后来见到司马将军跟他说了说这事,他嘱咐我详细禀报给魏王。我见他一脸的谨慎,想着此事只怕不止牵连赵胜一个人那么简单,只得老老实实跟魏王说了。当时魏王他们听了也是神情怪异,也不知听出了什么。赵胜后来仔细想了想总是有些后悔,